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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中玫瑰色的詩意,設拉子

La sensibilité de l'Iran
25, mars-8, avril, 2019

從聖城到玫瑰色的詩意。設拉子

La ville sacrée et la poétique en rose. Chiraz en Fars


離別時,伊朗人不說「再見」,他們說:「願主保佑你!」(Khoda Hafez,خُدا حافِظ,「真主」+「保佑」)Khodafez是簡化的口語說法。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在設拉子閒晃時,路上的一位阿伯告訴我的。

自我認同的泉源

設拉子(شیراز)自古就是伊朗高原重要的城市,是法爾斯省(Fars,فارس)首府,也是伊朗境內僅次於馬什哈德(Machhed,مشهد‎)與庫姆(Qom,قم)的第三大聖城。

這座城市之於伊朗人的重要性體現在許多面向。就歷史層面來說,她曾是阿契美尼德帝國的根據地,距離波斯波利只有七十公里;而「波斯」(perse)兩字原指法爾斯省周邊地區,伊朗人更習慣稱波斯語為「法爾斯語」(Farsi,فارسی)。就藝術面向來說,設拉子也被稱為「詩人之城」,薩迪(Saadi,سعدی)、哈菲茲(Hafez,حافظ)都葬於此地。被什葉十二伊瑪目派奉為第八伊瑪目的阿里・里薩(Ali ar-Rida,علی بن موسی الرضا)的兩個兄弟也被葬在設拉子,也就是燈王墓(Chah-Tcheragh,شاه چراغ)。

玫瑰與夜鶯之城的入口,右下角的可蘭經門(Porte du Coran,دروازه قرآن)修復於卡札爾王朝時期。

城市裡的壁畫,應是描繪Ferdowsi《列王記》裡的故事

春日的設拉子

悲情的什葉派,悲情的燈王墓

伊斯蘭教在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後就陷入教派分裂的危機,什葉派和遜尼派因為哈里發的繼承問題爭執不休,什葉派認為應由穆罕默德的後裔繼承,遜尼派則認為應共同推舉產生。什葉派信徒只承認四位繼任哈里發中,阿里(Ali,عليّ بن أبي طالب)的地位——因為他是穆罕默德的兒子。阿里死後,阿里的姪子,也就是法蒂瑪的兒子、穆罕默德的外孫,胡笙(或譯胡賽因,Hussein,حسين بن علي بن أﺑﻲ طالب)被伍邁亞王朝第一任哈里發穆阿維亞一世(Muawiya Ier)強迫放棄繼承權,並在和第二任哈里發葉齊德一世(Yazīd Ier)軍隊的戰鬥中死去。

胡笙死去的這天,被什葉派定為阿舒拉日,眾多信徒會在這天哀悼、哭泣、演出戰役的內容,紀念為信仰而死去的胡笙。

準備慶祝遁隱伊瑪目馬赫迪的誕辰。攝於亞茲德。

什葉派信徒稱穆罕默德的信仰繼承者(也就是他們的宗教領袖)為伊瑪目(Imam,امام),後來又因繼承問題而產生七伊瑪目派(或稱伊斯瑪儀派,流行於法蒂瑪朝的埃及地區)、十二伊瑪目派等分支;其中十二伊瑪目派(Chiisme duodécimain,اثنا عشرية‎)是今日什葉派信徒中最多人信仰的教派,和薩非帝國積極推行有密切關聯。十二伊瑪目派相信外傳沒有後嗣的十一伊瑪目只是將他的繼承人藏了起來,這位第十二任伊瑪目——穆罕默德・馬赫迪(حجت بن الحسن)——會在世界末日來臨時再度出現,所以他又被稱為隱遁伊瑪目(Imam Zaman,امام زمان)。

如果比較誇張的說,什葉派是個輸出亡國感的悲情教派,他們把自己視為受壓迫的人,傾向憐憫、同理處於劣勢的人群,信徒經常對著聖墓默默流淚、輕吻它、向它祈禱傾訴,好像自己的苦痛就和殉道者的遭遇一樣,他們透過這些儀式獲得心靈上的緩解。

遠眺燈王墓

什葉派和遜尼派的衝突至今仍持續上演,當代伊朗就是因致力在中東建立什葉月灣(croissant chiite)而和其他阿拉伯國家多所衝突,燈王墓的傳說也和這個脈絡息息相關。

第七任伊瑪目穆薩·卡齊姆(Musa al-Kazim,موسی کاظم)死後(什葉派相信是被遜尼派哈里發給毒死),他的兒子第八任伊瑪目阿里·禮薩(Imam Reza,علی رضا‎)繼承其位,並因阿拔斯朝的哈里發馬蒙(Al-Ma'mun,المأمون‎)試圖緩和兩派衝突,將他立為王儲;然而,此決定遭受大量反對,哈里發撤回決定,並開始迫害什葉派。

阿里·禮薩在馬什哈德被殺後,當地樹立起伊朗境內最為重要的聖陵;他的兩位哥哥艾哈瑪德(Ahmad bin Musa,احمد بن موسی)和穆罕默德(Muhammad bin Musa,محمد بن موسی)則是在前往呼羅珊的途中,於設拉子被殺。

位於廣場西邊的艾哈瑪德・伊本・穆薩陵

廣場東北邊的穆罕默德・伊本・穆薩陵

過沒多久,有人在城外看到荒煙蔓草中,微微冒著綠光,近看發現是艾哈瑪德和穆罕默德的屍體,因此兩人被尊稱為燈王(Chah-Tcheragh,شاه‌چراغ)。十世紀時,當地統治者樹立起第一座紀念建築,於十三世紀立起洋蔥式圓頂,薩非王朝伊斯瑪儀一世、阿夫沙爾王朝納迪爾沙(Nader Chah,نادرشاه )、卡札爾王朝法特赫—阿里沙・卡扎爾(Fath-Ali Shah Qajar,فتح على شاه قاجار)等歷代君主都曾參與修建工程。

但因多次地震摧毀的關係,多數現今的建物都是卡札爾王朝以後的修復成果,包含大量鏡面馬賽克裝飾、穹頂以金屬材質取代,政府也將分隔兩座聖陵的巴札拆遷,改成相互聯通的巨型廣場。

都是閃亮亮的彩繪磁磚和馬賽克。

內部貼滿多色鏡面馬賽克的小室曾是皇室禮拜的地方。

老實說,這座向全世界異教徒提供免費專人導覽的聖陵非常無聊。但附設的博物館的其中一件展品非常吸引我的目光。它是慶典遊行時,領頭所持的銅竿,上面除了有可蘭經文、孔雀還有兩隻可愛的人面鳥身小雕像,也就是神話動物哈耳庇厄(Harpie)。哈耳庇厄在希臘神話中是性格殘暴的生物,但在伊斯蘭的脈絡中是傳遞天堂音樂的使者,十二世紀傳入伊朗成為許多裝飾藝術的母題,例如彩繪陶器、磁磚或是這件卡札爾時期的銅竿立雕。這類描繪本來就有違反伊斯蘭教法的問題存在,所以後來就被斥為異端,而捨棄不用了。

可愛的哈耳庇厄(Harpie)

我似乎很愛這種帶有異端色彩的作品,就像伊斯法罕的謝赫・羅特法拉清真寺或是在設拉子見到的更多其他傑作。

短暫地成為首都|卡里姆汗堡

薩非王朝因為多疑的阿拔斯一世立下的政策導致王位繼承不穩,除了阿拔斯二世的政局較為穩定外,其他時期多處於動盪不安的局面,因此1736年時就滅亡了;十八世紀的伊朗陷入大亂鬥,篡位薩非王朝、建立阿夫沙爾王朝(Afcharides,افشاریان)的納迪爾沙(Nader Chah,نادرشاه )曾短暫統一伊朗全境,領土擴及蒙兀兒王朝西邊的印度河流域,但他去世沒多久又陷入群雄割據的局面,阿富汗叛軍、呼羅珊地區納迪爾沙的舊勢力、十九世紀統治伊朗的卡札爾家族和伊朗中南部的贊德家族(Zand,زندیان,約於1755到1794年間統治伊朗大部分地區)都想取得統治權。

最後贊德家族的卡里姆汗(Karim Khan,1760-1779在位,کریم خان زند)獲勝,起初以副手(或攝政者,Vakil,وکیل)自居,後來直接廢黜納迪爾沙後代的繼承權。卡里姆汗將設拉子定為贊德王朝(1760—1794)的首都,並重建了曾因反抗納迪爾沙高壓徵稅與統治而被摧毀的設拉子。這段期間,卡里姆汗不再積極對外發動戰爭,因此伊朗進入了一段相對和平的短暫時光。

卡里姆汗堡外的卡里姆汗雕像

卡里姆汗的住所卡里姆汗堡(citadelle de Karim Khan,ارگ کریم خان)也是此時建立,它的性質比較類似軍事基地,以陶磚建立的牆面高十二公尺,四邊的瞭望台則達到十四公尺,外觀不如薩非王朝宮殿的氣派,但也間接反映了此時混亂的局面。

卡里姆汗堡的入口只是一個小門

城堡內部還是有開放的花園、水池和盡頭的開放式大廳。

皇室浴場,有更衣間和暖氣室等空間,牆壁和拱頂都用彩色灰泥(stuc)裝飾,是贊德王朝以降流行的裝飾手法。

城堡內部的彩繪玻璃窗

曇花一現的復古風|攝政者清真寺

卡里姆汗在位的二十年間積極重建設拉子,法國考古學家Jane Dieulafoy在旅行日記中提到,「卡里姆汗在設拉子的名聲堪比前朝的阿拔斯一世之於伊斯法罕」,但他對人民更友善、鼓勵工業和貿易、善待曾被迫搬遷至伊斯法罕的亞美尼亞人,也重新確認了波斯人的主流地位。大巴札、清真寺、哈菲茲等著名詩人的墓葬都在此時重建或翻修。攝政者清真寺(mosquée de Vakil,مسجد وکیل)於1773年完成,其建築平面和穆斯林的第一座清真寺敘利亞大馬士革的奧瑪雅清真寺(mosquée des Omeyyades de Damas,الجامع الأموي,於708到715年間建成)雷同,也可以溯源到伊朗的第一座清真寺納因聚禮清真寺(mosquée du Vendredi de Naïn,حیاط مسجد جامع نائین)。

Jane Dieulafoy旅行日誌中描繪的攝政者清真寺入口,和現今的建築沒有太多差異。

攝政者清真寺主殿與中庭長四十寬五公尺的水池。這座清真寺只有主殿及入口兩處伊萬,規模也比其他大城市的主要清真寺小。

東面的禮拜空間chabestan

如同多數伊斯蘭初期的清真寺,攝政者清真寺和古羅馬時期的早期公共建築一樣,深36寬75公尺的主殿以5×13為單位的拱廊(arcade)構成,並以四十八根石柱撐起,柱身以螺旋線條裝飾、住頭則是典型的伊斯蘭式茛苕葉;僅壁龕(qibla)用藍、黃、黑為主色的馬賽克磁磚裝飾。正因沒有過多色彩干擾,整體給人一種綿延不斷的錯覺,唯一從入口射入的陽光也凸顯了雕刻的起伏變幻和空間的神聖感。

相對謙遜許多的空間裝飾


地面的石板刻著還沒有被解讀的符號

攝政者清真寺並非純粹的復古風建築,在此也孕育了新的配色系統:「設拉子風格」(style Chirazi)的七色彩繪磁磚。贊德王朝的工匠徹底捨棄歷代以群青、綠松色和黃色為主調的配色,轉向在白色琺瑯基底上以粉紅色、黃色為主的暖色調,但整體構圖仍依循伊斯法罕風格(style Isfahani)處理空間佈局——我們將會在更晚期卡札爾王朝的作品中看到新的構圖範式。

同時,幾何造型再也不是主流裝飾手法,相關技術流失、不再有創新幾何圖騰,伊朗的建築藝術風格徹底改變。

主殿伊萬的設拉子風格瓷磚

從主殿看去,入口側的伊萬

此風格轉變和新國際貿易體系興起有密切關係。贊德王朝除了試圖重建和印度、中東等地原有的貿易關係,也開始和歐洲人合作,以制衡周邊的政經勢力。例如,1765年卡里姆汗允許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波斯灣沿海的布什爾省(Bouchehr,بوشهر)建立貿易據點,之後也和荷蘭、法國的東印度公司接觸,抵制阿拉伯人在波斯灣的貿易活動。隨著歐洲登上世界舞台,兩方交流越發密切地滲進這座古老的聖城,設拉子在後續的一百多年間,又樹立起了幾座有點叛逆的宗教建築,新的風格、母題或裝置成為新的建築元素。

而前面提到的「設拉子風格」彩繪磁磚就是在此脈絡下誕生的文化交流產物,粉紅釉料的出現完全改變了伊朗建築的整體色調。十七世紀中葉,德國化學家Andreas Cassius意外創造出「紫金」( pourpre de Cassius,一種純金顏料,因其顆粒大小為奈米等級,所以呈現紅色調),歐洲的琺瑯和陶瓷工匠於1680到1720年代相繼將其應用於陶瓷器彩繪中;特別是法國Sèvre瓷器廠混合了紫金和白色釉料,創造出不透明又有厚度感的粉紅色系陶瓷器,在路易十五(Louis XV)時大為流行,因為深受龐巴度夫人喜愛,所以就被稱為龐巴度玫瑰色(rose Pompadour)。這類陶瓷器——連同相同用色的繪畫、建築——成為洛可可時期的經典代表。中國清代正是因為傳教士引進和外銷瓷委託生產需求,受此風潮影響而嘗試調配出相同色調的琺瑯釉料(雖然成分不同)。

伊朗——位處歐洲與中國的中心——前幾個世紀深受中國影響(曾從景德鎮進口青花瓷,甚至自行仿造),十八世紀末則是從歐洲新興的瓷器產業中獲得的全新配色系統,色調轉趨柔和,甚至可說是帶有洛可可風,有「粉紅清真寺」美名的莫克清真寺即是最好的代表。

薩非阿拔斯一世時期,法爾斯總督阿拉・威爾迪・汗(Allahverdi Khan,الله وردی خان,曾主持伊斯法罕三十三拱橋建設)建設的經學院。這座經學院是典型的薩非建築,但多數磁磚裝飾已更新成設拉子風格。

經學院的彩繪磁磚。群青色為底,襯托粉紅和黃色為主的紋飾。

玫瑰色的詩意|莫克清真寺

跟全世界其他粉紅色調的清真寺相比,沒來過這座清真寺,真的不要說自己看過粉紅清真寺,這裡連光都是玫瑰色的。

國祚不過四十五年的贊德王朝滅亡後,北方的卡札爾家族(Dynastie Kadjar,قاجار)取而代之,贊德朝帶起的設拉子風格被推向高峰,其代表作之一就是十九世紀晚期完成的莫克清真寺(Mosquée Nasir-ol-Molk,مسجد نصیر الملک)。

莫克清真寺是法爾斯省省長納西爾・莫克(Mirza Hasan Ali Nasir al Molk,میرزا حسن علی نصیر الملک)委託Mohammad Hasan(محمد حسن)於1876年開始建造,1888年完工。其建築平面為此時典型的規劃,西南—東北向的主殿和對面門廊設置伊萬和米哈拉布,兩側則是冬季和夏季的禮拜空間chabestan。

莫克清真寺的入口

主殿對面的門廊和宣禮塔

最特別的是整座清真寺使用了大量粉紅色釉料作為彩繪磁磚的主調;花卉內容也從抽象的纏枝蓮紋飾轉變成寫意的玫瑰花盆景。

一束玫瑰能為你鮮豔幾時呢?
採摘一瓣我園裏的玫瑰吧!
一朵花只能美麗五天,或六天;
而我的玫瑰園,是永恆的燦爛。

—薩迪《玫瑰園》(Saadi, Golestan,گلستان, سعدی)


這本由設拉子著名詩人於十三世紀寫成的詩集暗示了玫瑰花在伊斯蘭藝術中的重要性。在波斯文學傳統中,玫瑰花與夜鶯(Gul-i-bulbul,گل و مرغ)有著重要的意涵,他們分別象徵著被愛者與愛人,而蘇菲主義者更將夜鶯之於玫瑰的關係詮釋成人對神的愛。當這項文學傳統流傳到其他地區時,更加強了這種說法,例如十八世紀的奧圖曼書法家哈非茲・奧斯曼(Hafiz Osman,حافظ عثمان‎)將玫瑰作為側面描繪先知穆罕默德形象的方法之一。

另外,此時期從歐洲引入的精緻博物學插畫更吸引了具有細密畫傳統的眾多波斯工匠,市面上出現許多具象表現玫瑰花和夜鶯的插畫

用玫瑰作為裝飾的外牆

拱廊也用了大量粉色玫瑰裝飾。


玫瑰的精神性逐漸成為粉紅色的代名詞(就和法文一樣),同時,玫瑰色也透過文學詮釋成為具有多層意涵的特殊顏色。

正如薩非時期的畫家薩迪克・貝克(Sadiq Bek,صادقی بیگ افشار )在著作裡提到的:「不管比例如何,你混合顏料時,是調和著愛人與被愛的人。」調和紅色和白色的粉紅色喚起許多人的聯想,例如十二世紀的波斯詩人納札米(Nizami, نظامی گنجوی)在詩中描述阿拉用紅寶石點綴山頭、火和水給了風信子豐富的色調;而書法家也試著創造粉紅色的墨水來體現神與人之間的親暱關係。( Christiane Gruber, 2014)




春日早晨的陽光灑落。

也有蘇菲的觀點認為紅色是以穆罕默德為代表的愛人,光芒則體現了所愛的神。從玫瑰、夜鶯、光影到粉紅色的詮釋,波斯文學經歷數百年層層堆疊出的詩意才可能化為建築師的靈感。

莫克清真寺東邊的禮拜空間chabestan正是因為集合了多彩光影、粉色磁磚和玫瑰花意象而成為令人驚艷的卡札爾建築代表作。

多數觀點認為伊朗建築在薩非王朝之後就步向衰落的境地;的確,整體建築結構趨向單一化、精神性的氣氛營造不如從前,但若沒有引入新式釉料配色和彩繪範式,恐怕會更為無趣吧。

走向現代化|莫西爾清真寺

莫克清真寺即將完成之際,設拉子又在新任總督莫西爾・莫克(Abol-Hassan Khan Moshir-ol-Molk)的委託下樹立起另一座新建築——莫西爾清真寺(Mosquée Moshir,مسجد مشیر,於1887到1897年間建造完工)。

入口慶祝遁隱伊瑪目誕辰而懸掛的小旗



內部制式化的彩繪拱頂

這座清真寺已經沒有這麼高的藝術價值了,但它映照了十九世紀末伊朗社會的處境。馬賽克拼貼不再繁複多變;空間沒有開放性,取而代之的是封閉的牆面和窄小的入口。這些都間接反映了歐洲廉價工業產品進入伊朗後,導致手工業衰退的普遍現象。唯一特別的是,主殿安裝了全伊朗清真寺中的第一座機械時鐘。但也僅此而已。

飛來小天使|賽義德塔吉爾丁・卡立普聖後裔陵

除了攝政者清真寺和莫克清真寺,莫西爾清真寺附近的一座小聖陵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設拉子建築了。

賽義德塔吉爾丁・卡立普聖後裔陵(Imamzadeh Seyyed Taj al-din Gharib,بقعه سید تاج‌الدین غریب)幾乎不被遊客關注,但若是對伊斯蘭藝術有點概念,這座小陵寢肯定會顛覆我們的普遍認知。

賽伊德(seyyed,سیّد)就是阿里的後裔的意思,而「Imamzadeh」(امام‌زاده‎)原本專指伊瑪目陵寢,但後來也泛指許多知名賽伊德的陵寢,所以我把它翻成「聖後裔陵」。

位於舊亞美尼亞區的賽義德塔吉爾丁・卡立普聖後裔陵

我試著了解這位賽義德的背景資訊,但眾說紛紜沒有定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賽義德曾是伊朗重要的社會成員之一。這群先知後裔組成的強大社群曾掌握了大量財富和話語權,具有強烈的政治和宗教影響力;伊兒汗國首位皈依什葉派的君主完者都(Oldjaïtou,1280-1316)就曾在設拉子為賽伊德社群建立聚會所。

聖後裔陵入口

入口處的人像彩繪瓷磚

沒錯,這座卡札爾時期完工的聖陵的特別之處就是入口處的人像彩繪!動物跑進伊斯法罕的沙王清真寺就很誇張了,這裡竟然出現了許多描繪人物和小天使的磁磚,這種行為可是會被視為褻瀆阿拉的職權的。因為詩詞才是宣揚阿拉的美好語言,所以詩人和書法家的地位遠高於畫家和音樂家。

這些彩繪描繪的應是賽義德生前的事蹟,裝飾的花卉也寫實細緻得多,所以推測是當地亞美尼亞或猶太工匠製作的作品。

內部的鏡面馬賽克裝飾

聖陵內部和和許多同時期的建築一樣,貼滿鏡面馬賽克,伴隨綠光和少數彩色鏡面馬賽克點綴,內部閃閃發亮,猶如迷失在星空之中。這種裝飾風格的應用和發展在卡札爾時期達到高峰,德黑蘭的玫瑰園之宮(Palais du Golestan,کاخ گلستان)就是最好的例子。

時間和想像力孕育而成的美麗城市

對比伊朗其他乾燥荒蕪的風景,設拉子顯得綠意盎然,春季時,滿是盛開的玫瑰、鬱金香、罌粟和其他五顏六色的不知名小花,這些元素肯定啟發了無數詩人和學者;同時,雖然歐洲帝國主義帶來的經濟與文化傷害固然之深,但若沒有文化交流產生的刺激,或許設拉子就沒有機會誕生和伊斯法罕匹敵的建築裝飾了吧⋯⋯

除了什葉式的哀愁與傷感,你還能在設拉子看見伊朗人的浪漫激起的堅韌生命力與創造力,它們都以充滿詩意的方式體現在文學、音樂和建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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