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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的相遇,伊朗

La sensibilité de l'Iran
25, mars-8, avril, 2019


那些在旅途中相遇的人們,關於分享

Les gens que j'ai rencontrés. En Iran.



很多因素帶我來到伊朗。埋在深處的火種是Hermann Hesse的《徬徨少年時》,接著Nietzsche以《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這個酷炫的書名騙我聽他說教(高中正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狀態),兩本書都和索羅亞斯德教有關。

三年後上了大學,厚重的《世界藝術史》裡最美的伊斯蘭建築全在伊朗;而伊斯法罕又是一個迷人的名字。然後出現了Rumi。每年期望會開有關伊斯蘭藝術的課程,總是落空。

最後推我一把的是Sarina Yeh,他說:「如果現在什麼都不管,你最想要做什麼?」,我回:「去北韓、伊朗、或是葉門。」他推薦了伊朗。

實在找不到哪個精確的文字能對應sensibilité——我唯一能形容這個國家的名詞。

如果你的本錢就是很多時間,可以考慮在曼谷轉機搭乘阿曼航空。比其他中東航空便宜不少,飛機餐也很優秀。

抵達Imam Khomeini Airport後,在機場申請落地簽。官員問了幾個問題,就把護照、保險單和簽証申請表收走。一個小時後,他請你去隔壁的銀行繳100歐元的費用就表示,你成功獲得電子簽證了。總體來說,過程非常的方便,想去伊朗之前務必上網申請e-visa,不要被台灣過時的旅遊資訊騙了。

一個剛辦好落地簽的澳洲人和我揮了揮手。

這是又濕又冷的德黑蘭,氣溫只有12度。茶和甜點就放在座位前面。

德黑蘭的計程車司機

移民官看了我一眼,就welcome me to Iran,可惜護照上連章都沒蓋。為了反制美國制裁,伊朗一律使用e-visa,不讓護照留有任何蛛絲馬跡。我興奮地踏出機場,迎接我的是毛毛細雨和陣陣寒風。直達德黑蘭市區的地鐵站其實就在機場對面,但機場內的標示混亂不清,所以我在裡面亂繞了一陣。

一位不會講英文的白牌計程車司機見狀,告訴我距離地鐵發車時間還有2小時,在怕被騙又興奮的混亂議價之後,我選擇搭了他的車。行李剛放上他的車,他竟然飛奔去附近的雜貨店買了紅茶和甜點。我以為這是他的點心或晚餐之類,但其實是要分享的。他邊在高速公路上狂飆,邊用翻譯軟體跟我聊天,於是我學會了مرسی,還有بله跟نه。

關於最基礎的伊朗式喝茶法,首先要把方糖放進嘴裡,然後小口地啜飲超燙的紅茶,隨著方糖逐漸融解,差不多也變成一隻螞蟻了。

See You in Iran Cultural House

Marco

想去伊朗自助旅行的人應該都會買Lonely Planet,大家在特定青旅相遇的機率就會大幅提升,例如See You in Iran。但從順利入關的那一刻起,Lonely Planet就可以丟了,因為伊朗會帶給每位訪客種種驚喜,創造專屬於你的珍貴回憶。

吃早餐要先找個位子坐。雖說是咖啡廳,但格局就像家裡的客廳一樣。

「早安。」
「早安。」
「嘿,我是不是昨天在機場遇到你?!」
「對耶!竟然!」

Marco是個義大利人,19歲移民澳洲;我們搭了同一班飛機、住了同一家青旅,然後就決定一起探索雨天的德黑蘭街道。

伊朗傳統民宿或青旅給人的感覺就像家一樣,是其他國家感受不到的。一切都很輕柔、舒適,而且很容易交朋友,真的是很妙。

想留學深造的建築師

伊朗和阿拉伯的關係就像同床異夢的情侶,大概只有詩和建築是他們愛的結晶。伊朗的紀年方式也和阿拉伯世界不一樣,而且假期之多。很不幸也很幸運的是我去伊朗的時間正好是他們的新年假期(نوروز‎),觀光景點到處都是人。

我和Marco在「玫瑰園之宮」(Golestan Palace,کاخ گلستان)遇到一位建築師,她熱情地聊她想出國留學的夢想、說可以帶我們去其他景點看看、抱怨規定戴頭巾的政策,後來還邀請我們和她的家人去附近的Moslem Restaurant吃午餐。我才對Lonely Planet中給伊朗人的描述感到浮誇,沒想到剛來第一天就親身見識了。而且伊朗料理真的是神好吃。

Parsa

在德黑蘭過夜後,我原本要去設拉子(شیراز‎),但從西亞而來的暴雨下了伊朗近半年的降水量,引發的洪水奪走十幾條人命。我在青旅煩惱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旁邊卻坐了一群嘰哩呱啦的人。

其中一位是在亞美尼亞工作的建築師Parsa,他和幾個亞美尼亞、波蘭和伊朗朋友因為青旅的fancy咖啡廳慕名而來。一段時間後,Parsa坐過來開始跟我聊天,接著開始幫我排行程!他是個ㄎㄧㄤ翻天的人,故意稱波蘭人是russian,荷蘭人是German,差不多在挖苦台灣和中國的關係。

所以我決定先去伊斯法罕(اصفهان‎)。

在此忠告,不要先訂好行程中的所有旅館,雖然大多數伊朗旅館不用付訂金。

計程車司機和他的乘客

「Taxi?」

「Nah, nah, nah... Bus to Esfahan.」(法爾西文「no」的意思)

在轉運站前攬客的計程車司機向剛走沒多遠的乘客講了幾句話,然後示意要我跟他走。

這位不會講英文的先生帶我去買完車票以後,因為我坐的車還要等一個小時才開,他帶我去我要坐的那班車、拿票給司機、幫我安頓好行李,才去搭他的十分鐘後出發的客運,我只能不停的說merci。(沒錯,和法文同樣意思,但記得要彈舌)天啊,伊朗人怎麼可以親切成這樣。

搭客運到伊斯法罕大約要六小時,差不多是台北到高雄的距離。而且客運附餐點和電影根本在搭飛機,旅程最後從設拉子坐回德黑蘭的車還包早晚餐,這麼美妙的國度,我夫復何求。

Fati和Sati

客運抵達伊斯法罕的車站後,我看許多人沒有下車,而且距離市中心還有好一段路程,所以猜想應該還會在市中心附近有站點可以下車,所以就留在車上;但是客運竟然上了高速公路,往設拉子的方向開去,我在車上不知所措,太陽落下沒多久,巴士停在距離市中心更遠的南站。

我又拖著行李在昏暗的轉運站外亂走了,打算去最近的地鐵站到市中心。一個男人走上前問我是不是要搭計乘車,告訴他我的想法後,他就告訴我地鐵要怎麼走。此時,旁邊停的一輛車傳來一位女人的聲音,叫我上車要免費載我去。

我想,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況且我真的很不想麻煩她。

但她很堅持,一直掛保證是免費的。所以我就上車了。車上坐的是對姐妹,姊姊來車站載妹妹回家,因為心情好(她的說法),所以順便載我去市中心。

她們問我喜不喜歡伊朗,我說我愛死了,但是身邊的很多人以為伊朗很危險。姊姊就回:「台灣才危險!台灣有黑幫,伊朗沒有恐怖份子。伊朗人都很好,唯一的壞人是政府。」
我首先覺得丟臉的是,原來台灣的黑幫這麼有名啊⋯⋯接著真心覺得台灣最美的風景根本不是人。我幾個月前整理高中時期留下的歷史講義,才看到講義上寫著伊斯蘭教分成兩派,「遜尼=溫和、什葉=激進」,我毫不猶豫地回收了這些講義。台灣的狗屁教育還沒教會我們什麼是獨立思考,就先向我們示範什麼是刻板印象和歧視。

但我真的知道了什麼是無條件的給予和最純粹的愛。

她們一路載我到飯店門口,互道再見並告訴我週五假日可以帶我看看這座有「半個世界」稱號的城市。她們的名字是Fati和Sati。

By the way,這裡的建築深深受到可蘭經的影響,四周是一個個小房間,建築中央的天井則有一座水池,這樣的格局其實是在模仿可蘭經裡描述的天堂,或許是這個概念讓我每天都睡很好。

導遊F

他是個導遊、幫Lonely Planet寫過文章、背包客棧還可以搜得到他的名字,我們姑且稱他為導遊F。他跟我說,門上的兩個環會敲出不同的聲音,這樣屋內的人就可以分辨是男人還是女人在門外了。

現在才九點,我還有一個小時才可以參加青旅提供的城市免費導覽,所以就先到「世界的圖像」(میدان نقش جهان‎)廣場附近晃晃。

導遊F從我後面出現,說他也要去廣場,可以帶我去,順便跟我介紹一些資訊。他說青旅提供的導遊沒有執照,沒有辦法講得很深入,他可以告訴我更多。

為了獲得知識,我答應他幫我安排今天的行程。導遊F載我去了伊斯法罕最重要的幾個地點,講了一些歷史、回答了一些問題,中午還帶我去他家吃飯。導遊F同時也是個有錢的中產階級,他家族在流經伊斯法罕心臟地帶的札楊德河上游有間度假小屋,就算伊斯法罕市中心的河床乾枯,這裡還是會有潺潺流水。隔天他邀請我去他們家族的度假小屋野餐(然後我試了水煙),真的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伊朗料理。一天下來35歐。

但整天下來,我卻覺得很空虛,甚至還有被騙的感覺,感覺連巧遇也是刻意安排好的。事後回想起來,這個價格真的不貴,但是旅遊業和導遊F處理人和景點之間的關係的技術真的是膚淺到不行,還把伊朗人的感情包裝進他的商品裡,拿來販賣。Too turistic,用之後和我一起探險的德國人Sascha的話來說就是如此。

他覺得對一個外國人來說,到一個當地人家裡作客的經驗是很值得炫耀的,但我比較感謝他販賣給我觀察有錢中產階級的日常生活的機會、並且從此確定觀光團或導遊不屬於我的世界。

Bazaar Ali Gholi Agha裡,厲害的阿伯讓我相信了手工雕刻真的可以做成這樣
 pol-e khajoo

兩個小女生

我有點挫折地回到旅社,和Sascha聊了這個有點爛的經歷,和一個瑞士人相約吃完晚餐後,我們三個又去tea house。

途中我在廣場上照了張照片,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小女生看著我一直笑。問她們要幹嘛或是要不要跟我們走,她們只是不停地格格笑,都不跟你搭話。她倆一路跟著我們到廣場上的tea house,然後坐在我們隔壁桌,一直朝我們看。這時你只會覺得尷尬詭異。

德國人Sacsha終於受不了了,問他們到底想要幹嘛。她們說要加入我們。其中一個女生完全不會英文,一直要另一位幫他翻譯,所以就聊了一下,她們都只有14、15歲,但打扮非常成熟。

其實,暗夜不回家的她們只是想要你追蹤她們的ig帳號而已。

我們被要求跟著講了一長串不知道意思的法爾西文之後才結束這回合。隔天,Sacsha邀請我和他去Varzaneh(ورزنه‎),瑞士人要飛去斯里蘭卡。

(伊朗只能用instagram,而且他們經營個人ig像在經營粉絲專頁一樣,po非常多產品海報。而這兩位小女生獲得的追蹤人數甚至超過兩千人!因為我沒有反追蹤她們,過沒幾天就被退追蹤了)

中巴司機與他的破車

Sascha

Varzaneh(ورزنه‎)是伊斯法罕和亞茲德之間的一個小鎮,想看沒被修復工程破壞的建築和體驗沒被現代思維污染的心靈,就要去這種地方。

喀嚓。

Sascha順手往半掩的門內照了張相;突然,一位女士探出頭來,作勢邀請我們進去看看。

全家人幾乎都不會說英文,只是對著我們燦笑,老阿伯突然拉著站在中庭的Sascha往屋內走,要我們坐下來喝杯茶、甚至吃午餐,我們連鞋子都來不及脫,就坐在美麗的地毯上了。他們家基本上就是三個相連並打通的空間,除了地上鋪滿了地毯,沒有多少家具。

我們和老阿伯完全無法對話,只是雞同鴨講了一陣,女人和小孩們則是好奇地坐在隔壁房往我們這裡看。

我們要離開時,他們請我們幫他們拍了這張合照。
索羅亞斯德教的火神廟成了休閒野餐的地方。她們在遠方向要離開的我們大喊 「I love you!」這句話怎麼可以這樣輕易的說出口?
帶我們到沙漠和鹽湖的計程車司機,汽車廣告真應該找他們來拍

對了,因為青旅老闆表示他不懂為何台灣人都不來Varzaneh,而且他少收我0.2歐的旅費,所以我要來幫他工商一下:

Negaar Varzaneh Traditional Guest House大概是我這段旅途中住過最好玩的旅店,除了提供沙漠導覽兼住宿(天氣不好所以沒在沙漠露營),還可以包午餐和晚餐,如果你想要知道伊朗菜怎麼煮,這裡也有提供課程,而且價格便宜。重點是,他們積極組織當地居民、提供就業機會和銷售管道,讓城鎮有所受益。

純正的炭燒紅茶!!!

Varzaneh的計程車司機

我和Sascha搭計程車離開了可愛的Varzaneh,到Na'in(نایین)搭客運去亞茲德(یزد‎),我期待已久的城市。

沿途的景色只能用sublime形容,我們都好想下去走走。所以我們請司機隨便彎進一條小路,停留十五分鐘讓我們當個死觀光客。首先會看到一座兀自矗立的山岩,彎過去之後,迎來的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計程車停在路邊,放我們下車。他大概已經在那等我們三十分鐘了吧,但我們跑得離計程車太遠,完全忘了時間的存在。他打開後車廂、拔了些乾草不知道在幹嘛。司機先生在我們的視線消失,因為他跪在路邊用乾草燒起熱水煮紅茶!這裡還有點冷,手裡握著熱茶,真是溫暖至極。我立刻打開在伊斯法罕買的、原本要直接帶回台灣的牛軋糖和他們分享,不然我們實在無以回報司機先生的體貼和分享,何況在伊朗喝茶怎麼可以不加糖。

我們在荒野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根本忘了還要去亞茲德。

我拖著行李走進蜿蜒、只供人通行的小巷內,這種感覺大概會讓人聯想到鹿港,但整個亞茲德都是這種有趣的小巷。 

從Na'in離開後,我先去了亞茲德,Sascha則在途中的Meybod(ميبد)下車。留在小鎮才是明智的選擇,因為大城市正擠滿新年出遊的觀光客。

剛抵達的下午,我正看著Amir Chakhmaq Complex(مجموعه میدان امیرچخماق)的簡介牌抄筆記,有個從德黑蘭來走春的工程師開始跟我攀談,他強力推薦我要讀可蘭經,還要我見見他的家族。除了少不了的噓寒問暖之外,他還想邀請我去他們家住,但他的cousin疑似缺乏對象,開始問我是否單身之類的諸多問題,所以我立刻閃人。

在繼續閒晃的路上,一個路人跟我擦身而過,又轉過身來是問我喜不喜歡伊朗,然後從口袋裡掏了一大把綜合堅果塞進我手裡,小時候不是總被教導不要亂拿陌生人給的零食嗎!

想念noon-e sangak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這種罩袍外套(chādor, چادر‎))隨風飄逸形成的弧線實在很charming
伊朗瘋足球

José

Sascha到亞茲德後,我們相約吃午餐,準備繼續探索這座城市。我們快吃完時,一位西班牙人找了我們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起初我們不以為意,因為周圍到處都是歐洲來的觀光客(而且幾乎都是法國人)。

「哈囉,請問你們是一起旅行嗎?我可以加入你們?」

José是法新社的記者,他的旅伴家裡出了意外,所以他只能自己一個人走完剩下的行程。一個人在這個國度真的有點無聊,特別是當你獨自面對超大份的各式美味料理的時候。

他決定試試加入我們的可能性,我們當然邊同情邊預感新組合會很好笑的情形下歡迎他加入,而且之後真的很好笑。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就成了三個外國人在亞茲德省迷航的故事。

by the little boys

兩個亞茲德小男孩

我們在小巷裡亂晃,Sascha拿著相機像在尋找獵物一樣瘋狂拍照,他試著拍兩個在傳統儲水塔上爬上爬下的小男孩,但他們似乎有點懼怕相機,開始跟他玩躲貓貓。

我把相機收起來,然後照片裡的小男孩示意我跟他一起爬上儲水塔,我就跟他爬上去了!這裡視野極好,根本不用花錢去露天陽台咖啡店消費看風景。José和Sascha見到我坐在上面,也跟著爬上來。

基於想給小男孩看看相機用法的心態,我開始教他們怎麼用我的爛相機。他們拿到相機後,只顧著拚命地朝對方按快門。但說實在,他們拍了一些好照片,直白又簡單。

by the little boys

準備慶祝阿舒拉節(Ashura)

亞茲德的計程車司機

小王子有他的狐狸和玫瑰,謝博有她的壁虎,我曾在陽明山的某處和一隻古銅色的虹彩叩頭蟲走了一小段路⋯⋯

Whatsapp的群組被José取名為Lost in Iran,荒謬好笑卻名副其實。我們包了車到距離亞茲德以北一百五十多公里的Khanaraq(خرانق)、Chakchak(چک‌چک)漫遊。

我們姑且稱這位計程車司機Jumba(當然是不解釋原因)。往Chakchak的路上,Jumba先生說要帶我們去看他的朋友,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來看他、帶東西給他。這片荒野中,哪裡會住人呢?或許是牧羊人吧,我們在心中猜想著。

Jumba先生的車岔出柏油路,往荒地裡開去,然後停了下來。他的朋友是棵小樹呢。每次只要來這附近,他都會為他準備好幾公升的水。但我們走進一看,整棵小樹已經面目全非,可能是被某種動物吃了,又或許是哪個好事之徒吃飽太閒。

Jumba先生還是為他澆水、悄悄地對他說話、輕輕地撫摸著他。還有多少人有多少這樣的朋友呢?

要是在這片曠野中矗立著一棵茂密的綠樹,一定會很令人感動吧。

旅行社專員和Lost in Iran落魄三人組

我和Sascha因為沒有在Varzaneh看到夕陽,所以Lost in Iran落魄三人組決定再試一次。

我們去拜訪了旅行社,想問問有沒有可能夜宿沙漠,那個作風美國至極的專員信誓旦旦地保證我們所有的要求,甚至夕陽。

我們剛到的時候,迎接我們的是可笑的露營區入口、烏雲罩頂、司機抱怨這裡不是他去沙漠探險的口袋名單。我們傻眼得想跟美式專員要求退費離開。這時太陽決定露臉,我們才勉為其難地繼續行程。

到了夜晚,沙漠開始下起毛毛雨,遠方是雷電交加的暴風雨,我們祈求它不要往我們這裡移動。旅行社邀請我們加入他們的營火晚會,然後被載到附近的飯店吃無聊的晚餐。我們火大到不行,José此時非常想回市區,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跟我們回到黑暗又濕冷的沙漠。

專員丟下我們和年邁的司機,只能獨自在沙漠中央免強地搭好帳篷,此時已是凌晨十二點。我看了一下手機氣象預報,三點會放晴,猜想大概會看得到滿天星星吧。但我已經累到爬不起來了。

凌晨四點,雨唏哩花啦地打在帳篷上,強風吹得帳篷左右晃動、閃電透過帳篷照亮我們;快到六點時,滲入的雨水滴在我們身上,我和Sascha開始大笑,José無奈地覺得他做了最蠢的決定,整夜擔心客死在沙漠裡。

此時雨終於停了,我們五味雜陳地爬出帳篷。所幸換來的是迷人的日出。

沙漠禁絕缺乏人性的律法踏入他的領地,這裏是音樂、舞蹈和自由的國度。他們在這裡升起營火,女生取下頭巾,眾人圍著營火手舞足蹈,及腰長髮如同海浪般在火焰與光影中飄盪。那些住在Qom的學究心裡除了自己想像的各種律法之外,大概從沒享受過生活吧⋯⋯

這是全伊朗最可愛的帳篷了哈哈。

設拉子的美國風導遊

露宿沙漠結束後,我們三人分開,各自踏上自己的旅途,有種跳華爾滋的感覺。

客運越過四千多公尺的高山,穿過沙漠,抵達綠意盎然的設拉子(شیراز‎),由於它距離Persepolis很近,亦是千年古城,所以成了許多遊人必訪的城市。我剛從Persepolis回到市區,亂晃了一陣後,一個帶著墨鏡、留長髮、打扮運動風的人走到我身邊。

「嘿,朋友,你自己一個人嗎?你知道設拉子有全伊朗第一座安裝機械時鐘的星期五清真寺嗎?而且只有星期五才對外開放,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喔,真的嗎?好啊!但你是導遊嗎?我沒有足夠預算了耶。」

「我平常在幫忙翻譯,也會當導遊,但我今天放假(伊朗的星期五都放假),而且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想帶你去看看,真的不用錢!」

「那好耶,謝謝你!」

我們邊走邊聊,從美國制裁到伊朗的漁業,而每個街訪鄰居他也都能聊上幾句,甚至跟路人借了正在燃燒的香菸,好點燃自己的菸。感覺很可以信任。看到星期五清真寺之後,我們穿過小巷,又去了附近一座內部滿是鏡子裝飾的聖人陵寢,他宣稱除非有人帶領,否則陵寢是沒有對非穆斯林開放的。我本來就沒有特別想待在設拉子,所以沒有做多少事前功課,對他講的內容也是半信半疑。

他說他想帶我去看另一個景點和買番紅花,所以我們和別人一起擠上一台計程車。下車前,他丟了幾張鈔票給司機,司機跟他吵了起來。

「剛剛你們在吵什麼啊?」

「他說你是外國人,應該要收多一點錢來幫助伊朗人,你也知道伊朗現在通膨很嚴重,但我跟他說我把你當朋友,怎麼可以這樣欺騙你。」

「喔,謝謝你。⋯⋯但我也在想,我可以怎麼幫助伊朗人⋯⋯畢竟制裁真的是很沒道理⋯⋯」

「如果你要幫助的話,可以幫助我,我很缺錢。」

他開始跟我抱怨他剛結婚有妻小要養,還幫我付了計程車錢、給清真寺修復的捐款⋯⋯一堆。原本想邀請他一起吃晚餐,我索性決定給他五歐元結束這個關係,他竟還指責我給太少,最後給了他快八歐元。我後來繞回那幾個地方補拍照片,和當地人問了一下,他沒捐錢、清真寺也沒有不對非穆斯林開放。

美國風導遊帶我爬上陵寢旁的天橋,說著他小時候最喜歡從這裡眺望這座建築了。
傍晚的市場

Alih

把情感交流商業化即是旅遊業最大的致命傷,欺騙感由此而生,當我遇到Alih時,頓時升起強烈的防備心。他在 Vakil Mosque(مسجد وکیل‎) 隨機找人攀談,就在他被拒絕n次準備回家後,決定嘗試和我聊聊。我還是和他聊了一會兒。

他剛從大學畢業,卻辭了護士的工作,立志當個導遊,和大家從其他不為人知的景點認識他的家鄉設拉子,他會為客人親自彈奏伊朗傳統樂器、一起回家享用他母親煮的午餐,他真摯、眼裡閃著光芒地說著他的夢想,希望我也能參與這個夢想。儘管他的英文表達不甚流利,但我完全懂他想做的事。

我向他保證,如果明年我再回到伊朗,一定會去拜訪他,聆聽他的演奏、享用母親做的家常菜;而他也會努力練習英文、吸收更多關於家鄉的知識。

Vakil Mosque(مسجد وکیل‎)
Alih指著地上刻的符號,說他問了好多人,卻沒有人知道這些符號的意義。

有次在設拉子的街上,一間自行車專賣店的員工拉著我給我看他Whatsapp裡都是中國的朋友,表明我來自台灣後,他和他的朋友跟我說:「Taiwan is good, China is bad.」讓我心情大好。我在亞茲德和Sascha他們喝咖啡時,對面床椅上的客人知道我是台灣人也是激動得手舞足蹈,她甚至不care別人的眼光,跟我邊走邊聊。

中國藉著美國制裁伊朗,出口了一堆垃圾給伊朗,搞得天怒人怨。

地鐵裡的小販

幾天後,我搭夜車回到德黑蘭,準備離開伊朗。這次我終於如願坐到地鐵,擁擠的地鐵裡,除了有用鐵欄杆隔出的女性專用車廂外,還有販賣各種日常用品的小販,他們會穿梭在各個車廂之間,好增加列車的擁擠程度。

一個男孩手裡拿著幾張卡片,可能是要賣給乘客的吧,但他可能太睏了,就在我腳邊睡著,將近終點站時,手裡的卡片也差不多掉了一地,我幫他撿起來收好,連著一顆加了玫瑰水的牛軋糖塞進他懷中才下車。


我們總是透過媒體的眼認識伊朗、認識伊斯蘭,但如果你真的踏進他們的世界,就會為他們的世界所感動、他們是這麼重視家庭和初來乍到的訪客,這麼投入地享受生活;就算被經濟制裁,仍不忘在假期間野餐和度假。就算這個政府再有問題,我們怎能對這些可愛可敬的人們視而不見呢?我們怎能粗暴地用經濟癱瘓甚至戰爭來解決國際紛爭呢?


我想再多說些什麼,但已無法形容或說明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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